16岁那年，蒋芳芳问母亲，“我想学大平调中不中?”“中!”就这样，她从此走上了戏曲之路。
20年后，蒋芳芳6岁的女儿问了她同样的问题。“我想学大平调中不中?”“不中!”经历了观众锐减、舞台消失的蒋芳芳，在面对看不清的未来和女儿的渴望眼神之间，没有了母亲当年的那份笃定。
二十多年的戏曲生涯，蒋芳芳亲眼见证过大平调在舞台上的辉煌，也因其日渐式微而不得不暂时离开转做商演。年，蒋芳芳把目光投向直播间的第二舞台。如今3年过去了，她在抖音拥有了75.8万余粉丝，获赞超百万次，聚集在直播间听她唱大平调的网友最多时接近3万人。
在抖音这个更为宽广的线上舞台，大平调不仅突破地域界限走出河南本土，还走进了不少年轻网友的心中，这让蒋芳芳看清了未来，也看见了希望。
05:49喊出来的金嗓子
蒋芳芳出身在河南安阳滑县的一个梨园世家，早在清光绪年间，家中的祖辈们就开始演唱大平调，到她已是第六代。年，滑县大平调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蒋芳芳的母亲王素爱则被评为省级传承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蒋芳芳，自小就对大平调感兴趣，也盼望着能像父母那样站上舞台表演戏曲，得到观众的喜爱和认可。于是，16岁那年，她跟随父母去到剧团学习唱戏，一学就是3年。
要想站上舞台表演，首先要有一副好嗓子，还得练就一身好身手。对当时的蒋芳芳而言，这两项她都没什么优势。16岁的孩子，身体筋骨已较生硬，其他低龄孩子较轻松就能完成的下腰、压腿等基本动作，蒋芳芳常常需要忍受更大的疼痛，付出更多的练习方能达成。
但更难的还是练嗓。大平调的唱腔跟其他戏曲唱腔有所不同，发声一般都用真嗓，演唱风格粗犷豪放。蒋芳芳的先天嗓音条件并不太适合这样的演唱方式。一次父亲陪她练嗓时无意中说了一句，“芳芳选这一行估计选错了”，这让蒋芳芳很不服气。她想，既然别人能把嗓子喊出来，我也能。
第二天，蒋芳芳起了个大早，一个人来到离家较远的农田边“喊嗓子”。乡间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四下一片寂静。蒋芳芳挺直腰部，用丹田发力，大声发出“咿”、“啊”等声音。袅袅薄雾中，少女响亮的嗓音在无人的田野间回荡。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蒋芳芳坚持每天早起花一个小时“喊嗓子”，无论寒暑从不间断，终于练就了如今这幅能驾驭多种角色和唱腔的好嗓门。
直播唱戏，找回舞台
学戏3年后，蒋芳芳终于登上了舞台，先是表演一些小角色，后来则主要负责剧团里的小生。一开始她怕自己唱错词或漏词，就把戏词一句句抄写在小本子上背诵，很快就抄了满满3大本。为了让自己的舞台形象更适合戏中角色，她还努力减肥控制体重，曾在短短3个月就瘦了20斤。
幼时想要唱戏的梦想终于成真，但站在舞台上的蒋芳芳却发现，大平调早已失去了当初的盛景。作为一个已有数百年历史的民间传统戏曲类型，大平调在河南、山东等地有着颇为广泛的群众基础，过去每次演出都是人山人海。在蒋芳芳记忆里，父母一年到头都奔波在不同的舞台表演，有一次甚至还去过北京汇报演出。
但辉煌已留在了过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蒋芳芳发现戏台下的观众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而身边愿意学戏唱戏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与此同时，剧团的演出机会急剧减少，本就靠舞台为生的一家人，日子开始过得艰难起来。年，蒋芳芳从剧团离开去跑商演，当主持人、唱戏，只要有活她都接，渐渐地撑起了一个家，也离自己喜欢的大平调越来越远。
年，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蒋芳芳再次失去了商演的舞台。收入来源被切断，家里盖房子的贷款还没还完，上有老下有下的蒋芳芳被生活的巨大压力包裹着，在家偷偷哭了好几回。直到有一天她在家刷抖音，发现上面有很多人在直播唱戏，她跟丈夫商量，“要不我们也试试看?”
就这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蒋芳芳在抖音注册了账号“梨园春蒋芳芳”，开始在直播间表演大平调。一开始，直播间只有几十个人，更让蒋芳芳没想到的是，当她开始演唱大平调时，有人表示“听不懂”，还有不少网友纷纷离开，“这让我感觉大平调真的有一点渺小。”她说。
网友们的反应让蒋芳芳有些气馁，但她转念一想，“如果在直播间再不唱，大平调就真的没有地方传播和传承了”。带着这样的信念，蒋芳芳仍然坚持表演。渐渐地，她发现停留在直播间的网友越来越多，最多一次达到了人。有网友表示“好听”，还有的人会在留言区互动点歌，要求她演唱《收姜维》《斩关羽》等大平调经典曲目。
传承有路，后继有人
如今，蒋芳芳白天接商演，晚上开直播，生活变得异常充实。她的粉丝中，既有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也有不少90、00后的年轻人。有的粉丝还会专程去看她线下的演出，并当面鼓励她说，“我们就喜欢听你唱戏。”随着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直播打赏，也为蒋芳芳和她的家庭带来了一份新的收入。她说，“直播打赏一方面是大家对我们的一个认可，也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传承大平调。”
除了直播，蒋芳芳还会把自己平时练功和表演的场景用短视频的方式分享到自己的抖音账号。短视频中，她时而和儿子搭档一段表演一段武戏，时而带着女儿合作一段戏曲唱段。热情的网友们则纷纷留言点赞，表示“母子配合很到位”“小丫头唱得真有劲”。
从一开始不想让女儿学大平调，到现在通过抖音展示孩子们的戏曲学习成果，蒋芳芳的心态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我们家传承六代了，怎么会不想让孩子们传承下去呢”，她说。在直播间找到传承路，在孩子们身上看到下一代对传统戏曲的热情，蒋芳芳终于找到了母亲当年的那份笃定。
“我想学大平调中不中?”如今，再回想起女儿这个问题时，蒋芳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心中已然有了不一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