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的孤独,被这部电影道尽

当国粹京剧与电影不期而遇,当油彩与光影叠加,会是怎样的效果?是《霸王别姬》中“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还是《蝴蝶君》中“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尊龙?是戏比天大的遗世独立,还是相看泪眼的拳拳在念?个中滋味,只有在舞台上翻转腾挪过,才能体味。今天,影神就要向大家推荐一部以徽班进京为背景的电影《进京城》。虽说在片中也能看见沉迷戏曲的如痴如醉,以及因戏结缘的意乱情迷,但《进京城》淡化了情感上的极端处理,主要借“痴戏”与“奇情”,讲了一个关于“归”的故事。从小没爹没娘,被戏班收留,这让汪润生产生矛盾:一方面,正常生活的缺失让他在孤独中打下扎实的舞台功底,老子戏是其拿手绝活;另一方面,亲情的缺失以及当时社会对戏子的贬低,让他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不愿做个戏子。唱还是不唱?这是润生的身份怀疑,最终指向“戏子”身份的回归。东家江春评价润生的关公:“还是少了关二爷的神韵。”这里不是说润生功夫相比于大名鼎鼎的岳九差一大档次,而是看其他人对于戏曲人物沉浸的态度,润生还差一截。在红尘和艺术中,润生选择了前者。不能说他不爱戏,而是他没有等到自己应得的那声“好”。别人都说他是戏子,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娶妻生子,甚至下婚帖去窑子都没人收,更别说考功名。可见,当时的伶人不被别人认同。对此,润生通过两个人找回了自己的身份,领悟了“不迷,真不知戏中的滋味”的道理。这两位恩人,一位是曾轰动京城的名伶岳九,一位是嗜戏如命的凤格格。一些观众会认为富大龙饰演的岳九与《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一样:不疯魔不成活当年一曲震京城的岳九因奸人使诈,谣传唱粉戏被赶出京城。虽谪居扬州,但九爷依旧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月夜练豆子功,岳九绑住小腿,黄豆上如履平地的他与猫对视。一时间,竟不知是岳九化猫,还是猫化岳九。人已通过戏,与自然融为一体。当顺利圈粉汪润生后,面对迷弟,岳九淡淡一句:“我唱的是戏,戏让我怎么唱,我就怎么唱。”重返京城的岳九大放异彩,与润生吃酒间,诉说飘零一生,却无半丝悔意:“没受过的罪在戏里受了,没享过旳福也在戏里享了。”几句念白,几次甩袖,任凭它悲欢与离愁,灯芯依旧,疯魔东流。同样是戏比天大,但不像《霸王别姬》中对于艺术自觉纯粹地追求,岳九还有一个现实的考虑:归乡初被赶出京城,经过官府哈爷身边,九爷礼貌地请安后,便转身离去,脸上傲气依然。只因花雅之争而虎落平阳,压不下这口气的九爷欲搭春台班进京未果。这时的他跪在同行面前。在他心中,更想听京城戏迷的一声“好”。对比两次压制,九爷的态度明显不同:从不卑不亢,到卑躬屈膝。除了对戏的痴迷,岳九更希望叶落归根,回到京城,找回尊严,获得认同。看似与现在北漂的孩子拼命往大城市跑无异,但九爷归的是戏曲的心乡。片中岳九归京的重要桥段,是他与润生唱一出《千里送京娘》。戏中是赵匡胤送京娘,戏外是润生送九爷,而片中却没有展示这一桥段,心乡上的归终究没有着落。为乾隆表演完后,岳九便魂归故里,完成了最后的绝唱。归乡,也只能这般悲悲惨惨戚戚。不同于九爷创作上的痴,凤格格则站在观众的角度。而这,便是对戏曲艺术的归。作为皇亲国戚,凤格格微服私访,只为听一出好戏。身份的降低,为的是找寻真正的爱戏之人。懂戏的她因戏与润生有了情缘,让润生逐渐正视自己戏子的身份。格格看重的是规矩,这也给润生在扮相上提供了一些建议:关公是神,人演神时需要先遮脸,然后放下袖口;画脸时,眉毛上需有白,睁眼时才能震慑观众。正是规矩,让润生的戏更像戏,也让他们之间的情终向无果。一个是格格,一个是戏子,两人相识相知,只因对于戏曲的热爱。“若你不是个唱戏的,我一眼也不会看你。”二人虽为知己,却不能跨越规矩方圆,凤格格也只能独守闺房。“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戏里,是杜丽娘游园巧遇柳梦梅;戏外,是凤格格皇城惜别汪润生。戏是归了,却也留个孤独。《进京城》的结局是团圆的:润生成了班主,与结发妻白头到老,可作为伶人的那份孤独依旧无以消除。伶人自怜,没有人懂他们,开场戏台的冷色与台下的暖光形成对比,他们终究无依。在戏曲历史上,“花雅之争”实际上是官府权势作祟下,戏曲花部和雅部间的竞争。雅部指昆腔;花部为京腔、秦腔、弋阳腔、二黄调等,长期受到上层士大夫的歧视。片中,乾隆听到寿宴开销后大吃一惊,便让那些有能力进京城唱戏的戏班自己出进京的钱,而没能力进京的草台班就别凑这热闹了。别看乾隆爷这一反对铺张浪费的举动是明君所为,可也从侧面反映出:戏曲终究是戏子的玩意儿,上层不会有太多扶持,更多是让艺人与艺术,顺其自然,自生自灭。虽说现在很少有年轻人看京剧,“小冬皇”王佩瑜依旧在娱乐综艺中露面,但王老板自己也很清楚,所谓向大众普及京剧,实际上也只是隔靴搔痒,毕竟“一代有一代之艺术”,戏曲更多被电影、小视频取代。之前王老板也说过,国家级艺术院校已不收女老生,而她也是被破格录取的。京剧的各个行当,以及反串,都是使得京剧得以多元化的因素,但这种多元又在消失。苏珊·桑塔格说电影之死的原因在于迷影情结的消亡,试想再过几年,当国粹成为高高在上的古董,或许“花雅之争”时昆曲的下场,便是京剧最终的写照。如果说戏曲艺术是一个乡,那么当下,无论是伶人还是票友,都再也归不去了。他们只能像王老板那样做着无用功,独守着父辈的孤独。百年京剧,千年曲艺,只看个今日热闹;梨园唱将,一代名伶,却回首往昔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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