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红灯，照亮了祖孙三代人，三代人，忘死生，前赴后继风霜路，碧血丹心照精魂，举红灯，再出征，革命自有后来人！”
《红灯记》的故事家喻户晓，李奶奶、李玉和、李铁梅祖孙三的感人形象深入人心。但无论是京剧和沪剧的改编，都源自年长春电影制片厂经典电影《自有后来人》。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周年创作，上海昆剧团根据同名电影改编创作的现代昆剧《自有后来人》正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中。7月15日、16日，该剧将作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周年新创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季”在上海大剧院正式首演。
连日来，绍兴路上的上海昆剧团里日日热火朝天。其间，81岁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不时出现在排练厅，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并和80岁的昆剧表演艺术家蔡正仁切磋笑谈。
昆剧表演艺术家蔡正仁和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在剧组经常切磋讨论。《自有后来人》是上海昆剧团成立43年来创排的第一部大型革命现代昆剧，也是昆曲拓宽创作之路的一次重要实践和探索。京昆两位大家同是该剧艺术指导，耄耋之年相聚在这个剧组，是出于对这个戏、这个题材，都有特别的想法和“追求”。在这部剧里，除了尚长荣和蔡正仁，还有年过7旬的昆剧表演艺术家张静娴和李小平担任艺术指导，而昆剧团的中生代和新生代演员也都悉数上阵，集结了上昆三朵“梅花”、四朵“白玉兰”。编剧俞霞婷是上昆自己培养的年轻编剧，导演郭宇则是上昆的老团长。在上海昆剧团团长谷好好看来，这个戏讲的是革命三代人，为了党的事业前赴后继，而在台下，同样是昆剧三代人。戏里戏外，都是“自有后来人”。
尚长荣给演员说戏。尚长荣：这个戏必将激起讨论，古典剧种是不是能演现代戏看完一小段排练，多年前也曾演过《红灯记》“鸠山”一角的尚长荣来到后台，对着刚演了鸠山的蔡正仁翘起一个大拇指，说了一句，“老兄，演得真不错”。
《红灯记》这个作品对京剧来说意义特殊。尚长荣清楚地记得，年第一届京剧现代戏汇演时，有两台戏都是这个题材，一个是中国京剧院的《红灯记》，一个是黑龙江京剧团的《革命自有后来人》。其中《革命自有后来人》由梁一鸣先生饰演李玉和，云燕铭饰演李铁梅，赵鸣华饰演李奶奶。《红灯记》更是众所周知，当时是李少春先生和他学生钱浩亮，他们师徒二人的李玉和，刘长瑜的李铁梅，高玉倩老师的李奶奶。
因为受到上海昆剧团团长谷好好的盛情邀请，在新编剧创作上十分具有经验的尚长荣来到上昆，担任了该剧的艺术指导。在尚长荣看来，这个题材故事早已为众人所熟知，既有革命教育意义，又有高超的艺术性，是非常值得排演的一出好戏。
但创排初期，和很多人一样，尚长荣也心存顾虑。“京剧《红灯记》已经非常经典，很多唱段传唱至今，深入人心，影响深远，昆剧的特点是载歌载舞，跟板腔体的京剧风格有着很大的区别，我担心是否能拿得下来？”
直至之后参加了建组会，看了几次排练后，以及几度推倒重来，尚长荣对这个戏越来越有了信心。在这个过程中，尚长荣时常赶到剧组观看排练，在剧本、表演等方面提出自己意见。
在最近的一次联排时，他对戏的呈现已经颇为满意，他说，前期我们苦苦思考求索需要解决的一些问题，在戏中都展现得非常恰当。比如现代题材的戏也可以载歌载舞，念白可以上韵，尖团字都用了，这是一个极大的突破。
看完第一次联排，尚长荣说：“这个戏比我上次看又上了两个台阶。我感觉，咱们这个戏，将来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它会引发很多的讨论。因为它引发的话题就是，咱们优美的古典的剧种，能不能表演现代剧，我们将用实践和舞台上的呈现，来回答这个问题。”
蔡正仁扮演鸠山。蔡正仁：要排这个戏，我坚持必须在这个戏里用昆曲的传统曲牌和韵白和尚长荣一样，蔡正仁在这个戏里同样是艺术指导。但不同的是，他这一次还登台上场，扮演剧中的反派，鸠山一角。
无论是艺术指导还是鸠山这个角色，对从事了一辈子昆剧艺术的蔡正仁而言，这一次，都不是普通的创作，而是一次“重大课题”。
毕竟，上海昆剧团建团43年，虽然曾经在一些小型剧目上做过一些现代戏的探索和实践，但还从来没有创作过这样一部大型现代革命题材作品。
昆剧能不能演好现代戏？所有人的疑问，在蔡正仁看来，是一个攻坚克难的事情。而他的答案是，昆剧完全能够演好现代戏。
《自有后来人》对于上昆而言并非平地起楼，早在50多年前，上海青年京昆剧团就曾经像浙江昆剧团学习，创排过现代昆剧《自有后来人》，当时的演出颇受欢迎。虽然，如今这一版，无论是从剧本、唱腔、念白，还是表演，全部都是重新创作，从零做起。
而蔡正仁参与这部戏的创作，从一开始就提出了两个需要攻克的难题。一是现代戏的唱腔如何使用昆剧的曲牌；二是剧中的念白如何用韵白而不是以往的普通话。蔡正仁的这个两个坚持，本质上是要解决一个始终横亘在古老昆剧面前的难题，如何实现昆剧现代戏创作中唱腔和念白的昆曲化表达？
“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很好的解决，那么昆剧能演好现代戏就成了问题。”蔡正仁说。
经过了在剧本阶段一字一句的集体修改，到排练场上的群策群力，剧组最后在唱腔上找到了“破套存牌”的方式，也就是保留了昆曲的曲牌，但打乱了原有的套曲格式。这是昆剧大师俞振飞很早前提出的方法，也是一个符合昆曲规律却又能实现新戏创作的好方法。在念白上，又大胆试用了带有口语化的韵白，使得昆剧的传统韵味在这个现代题材作品中得以最大保留。
半个世纪前，刚刚戏校毕业的蔡正仁就曾经在《自有后来人》中扮演鸠山，彼时，初出茅庐的蔡正仁，因为昆剧小生的发音局限，不得不在现代戏中被安排演反派。而50年后“重操旧业”，他却对这个角色的表演和塑造有了很多的思考。鸠山是一个反派，但也是一个医学博士，如何用昆剧的方式塑造这个人物，成为蔡正仁这一次的另一个“课题”。而对于很多观众而言，这也是这出戏十分让人期待的大看点。
昆剧《自有后来人》以李铁梅为主角。谷好好：我们这是一个“天天吵架”的剧组，但创作的合力前所未有“我们这个剧组是天天‘吵架’，但我们吵的架都是‘艺术架’，这是以往没有的。”坐在上昆的排练厅里，团长谷好好笑说，“大家一直觉得昆曲是柔柔的，美美的，没想到这次这么激情，这么有火花。所有人都非常投入地在创作中，都在站在如何把昆曲现代戏排好的立场上，去研究去争论，我觉得特别宝贵。”
该剧导演郭宇曾经是上海昆剧团团长，他说，在建党百年之际创作这样一部革命题材的现代昆剧，既有表达的需要，也是想借这种力量和东风，在昆曲现代戏的创拓展创作当中能够有所突破，有所创新。
郭宇介绍，这一次的《自有后来人》并不是把大家熟知的京剧《红灯记》改编成昆剧《红灯记》，而是在电影母本的基础上，走一条完全属于昆剧表达的道路，希望这部剧一定是体现昆剧艺术的特征。
因为有这个共同目标，整个剧组都形成了一种集体创作的合力，希望让作品最后的呈现依然有昆剧载歌载舞的特点，依然能从挖掘人物情感出发，有诗化浪漫的呈现。
剧中的第一主角是李铁梅。扮演铁梅的罗晨雪是闺门旦，常年扮演大家闺秀，如何在舞台上展现“革命接班人”，对还年轻的罗晨雪来说是很大的难题。为此，剧团群策群力帮她一起设计身段，塑造人物，谷好好甚至和同是刀马旦的丁芸一起带着罗晨雪练功。谷好好说，“我们就是希望帮助她找到昆曲舞蹈亮相这种雕速感，在现代戏的人物造型上也有美的表达”
而老艺术家们更是倾尽全力地在“破题”之中。郭宇对于剧组的氛围感慨颇深：“我受邀回到昆剧团来做这个戏，感觉到这一次集体创作氛围的火热，尤其是老艺术家们都非常尽心尽力。”
吴双扮演的李玉和。他介绍说，尚长荣老师对给了全剧的表演很多意见，他在戏曲现代戏的人物情感表达和塑造非常有经验，包括扮演李玉和的花脸吴双都从尚长荣那里获益受教良多。而蔡正仁塑造的鸠山，更是独具一格，非常值得一看。
张静娴扮演李奶奶，罗晨雪扮演李铁梅。在剧中扮演“李奶奶”的老艺术家张静娴也是闺门旦，但她坦言，“我们这一代都曾经演过样板戏，我自己就在年的京剧《红灯记》中饰演过李奶奶，所以演现代戏对我们并不算陌生。”不过，由于京剧和昆剧毕竟不同，张静娴在语态、脚步、唱念每个细节都精心琢磨，把昆曲的程式化在了更为生活化的形体表达里。而“李奶奶”的核心唱段，也大多都是张静娴自己精心挑选，选用了昆剧的传统曲牌，并按照老年人的感觉来处理咬字和行腔。历经半年多的筹备创作，如今这出艺术难题众多的新戏终于成形，谷好好坦言，昆剧排演革命现代戏是一场硬仗，剧组所有人都深知观众的疑虑，但迄今的收获还是让人欣喜。“我觉得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探索，昆剧演才子佳人戏、演古典戏一定是主打，但是昆曲也是可以演现代戏，如何排如何演，需要守正创新，我们也是在探索样式。现在全国昆剧团其实都在大胆尝试，大家都觉得不该固步自封。我相信这个戏一定会对昆曲这个剧种将来的题材拓展，有非常大的意义。”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