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鲁迅先生渡东瀛、求新知、受感化,然后弃医从文,专意开启民智。但面对现实,鲁迅也感到那么的无能为力!尤其是当他回到故乡,见到自己的发小闰土,心中的落差降到了极点。昔日那个聪明勇敢、淳朴天真、无拘无束的月下刺猹少年,竟然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木偶人。
我们感慨现实生活确实太强大了,岁月的刀刻斧凿,不仅在人的脸上留下难以销蚀的印迹,更能彻底塑造一个人的命运和灵魂。在感慨之余,我也不禁审视自己,从懵懂少年到年过不惑,我仿佛也变成了另一个闰土。
01壹
年,14岁的我考上了师范,成了一名中师生。说实在的,开学一个多月了,我还不知道师范是干什么的。我当初为什么上师范呢?只是为了跳出农门,成为一个吃商品粮的公家人。
在八九十年代,最优秀的应届毕业生才能上师范。当初志在四方的我,后来听说上师范是要当老师的,为此还大哭了一场。但很快,我就被师范学校丰富多彩的学习活动吸引了,不再失落,不再迷茫。相反,我和同学们都开始热切地盼望着美好的未来。
三年师范生活很快过去了,17岁的我分配到了邻村的一所小学任教,时间一晃,27年过去了。在这期间,我担任过小学所有学科的教学,从一名骨干教师成长为一名学校中层。前年,我的高级也晋了。要说现在的我已经无欲无求了,但我仍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回顾走过的路,最大的遗憾就是人生太过于平淡。从学校毕业后,又一头扎进学校当教书匠,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
工作平淡无奇,工资更平淡无奇。说出来可能别人不相信,现在我们这儿的18线城市,教师工资低得可怜,比农民工还差得远。现在村上如果有人问我一个月能拿多少钱,我真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确实,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收入就是人的底气。试想,作为一名教师,如果大多数的学生家长都比你有钱,你还有何自信?如果学生们知道教自己的老师都是穷光蛋,怎么让学生对你产生由衷的敬佩?就是由于工资低,现在传统的教师世家已经绝迹。
想当年我们这批中师生可都是人中龙凤。曾记得我的两名同学,第一年差几分没有考上师范,第二年复读和我同班。因为他俩不是应届生,只能上高中,后来他俩都考上了重点高中。三年后,我师范毕业当老师,他俩一个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另一个考上了复旦大学。现在听说他俩的年薪都以百万计,早已经实现了阶层跨越。
记得毕业那年的教师节,碰到了我们初中的老校长,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XX,上师范你当初后悔了吗?”
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是不是后悔了,因为在九十年代后期,教师的工资比着其他职业并不算太低。如今20多年过去了,我也想问问广大的教师朋友们,当初你选择这个职业后悔了吗?
02贰
选择了教师,就意味着选择了清贫。其实物质贫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贫乏和精神折磨,没有职业幸福感。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各方面对学生的安全远没有现在这么重视,学校的运动会、冬季长跑、春游等活动都能开展。学生也没有那么娇气,磕着碰着了,简单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学生没当回事儿,家长也不介意,远没有像现在这么上纲上线。
而现在,教师开展工作都是如履薄冰,别说是体罚学生了,哪怕是话说重了,都怕哪一天灾祸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年一度的暑期马上就开始了,老师们的神经也开始高度紧张了起来。就在前不久,我们市已经出现了5例学生溺亡事件。于是,自上而下各种会议、通知、文件像雪片似的布置了下来。各种宣传标语、致家长一封信、手抄报、观后感、防溺水主题班会令人眼花缭乱。各种保证书签名、按手印、拍照留存,一个都不能少。
实际上,像这样的防溺水活动从五月份开始,不止进行了3遍,各种防控宣传工作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还是不断有学生出现溺亡事故,难道能怪老师们工作不到位吗?
有些地区已经安排老师巡河巡塘了,如果再爆出来什么雷子,我们兴许也会这样做。
有个老教师对我说,现在当老师确实越来越胆小了,教师这个职业妥妥变成了一个高危职业,只要学生不出事,就是烧高香了。
03叁
除了安全上让老师们心惊胆战,各种非教学任务早已经铺天盖地,压得老师们喘不过气来。
十几年前,老师们的工作就是教书育人,没有什么其他杂事。自从智能手机普及以后,老师们的工作量成几何指数增加。我的手机里面的工作群大大小小一共有几十个,里面的信息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所有的工作要求都是时间紧、任务重、必须完成。
安全值班,学生晨读、午写,打扫卫生,备课、上课、听课、议课、教研、集体备课、公开课、微型课、推门听课、校际交流观摩课、作业教案检查……这些只是常规工作。
安全教育平台;统计家长和学生的疫苗接种、核酸情况;师德师风大学习、大讨论、大整治活动;各种制度、方案、计划、记录、图片、总结;“万师课外访万家”活动计划、总结和家访记录;微型课、基本功大赛、青年教师技能大赛、学科优质课、电教优质课、大教研等活动;班主任工作经验交流会……这些工作我们已经焦头烂额了。
防辍保学、体育达标测试、学生资助、安全检查、文明城市创建、科学普及、均衡检查、春风扶贫、督导评估、各种进校园活动和APP推广活动:戏曲进校园、法治进校园……安全“三重体系”APP、“金钟罩”反诈APP、全国青少年普法网……
科技创新大赛、汉字大赛、校园心理剧大赛、全省青少年科学素质大赛、科普日、慈善征文等等层出不穷,让老师、学生和家长疲于应付。
公需课继续教育、专业课继续教育、师德师风继续教育、线上教学2.0能力提升工程培训都要参加;全国教师信息管理系统要及时上传资料、更新信息;各种表格统计、图片留痕、拼图、美篇、新闻稿都要认真完成;课后服务计划、教案、总结、服务记录、实施方案也要一应俱全……
最搞笑的就是“双减”了。按照相关文件,小学一二年级不进行纸笔测试,三至六年级每学期进行一次测试,但不允许排名。但我们这里18线城市就是要成绩,坚决给学校和老师排名。要求老师们一方面给学生减负,另一方面大幅度提高教学质量,美其名曰:减负增效。
为了争取期末取得好的成绩,大家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中的细节我就不便说了,反正是最后老师和学生都累得不轻。到了期末,一二年级先进行无纸化综合素质测评,然后学区又集中进行了有纸化测评,等于一二年级考了两遍。
而其他年级的区乡抽考、统考照常进行。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区里抽考的科目统一实行了网上阅卷。就这样,整个期末考试轰轰烈烈地进行了一周方才结束。
但蹊跷的是,上面又说禁止把成绩公布在工作群里面,成绩只是以私信的方式发放。哎,这工作干的,一方面雷厉风行,另一方面又偷偷摸摸,很矛盾啊!
现在的教学外工作让老师们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哪儿有那么多时间一心用在教学上?也难怪有老师开玩笑道:现在我们只能抽空给学生上课了。这样的教育大环境,确实很难让老师们产生幸福感。
网上流传老师群体的平均寿命只有59岁,这很夸张,但老师们的健康状况的确很糟。很多老师,平时由于工作太忙,有什么病都强忍着,以至于一到暑假,都开始集中看病去了。
04肆
现在的老师确实不容易,除了要学会低头工作,更要学会抬头看路。
老师们看上去高大上的样子,其实内心十分脆弱,因为他们有两大特点被人拿捏得死死的,那就是成绩和职称。
成绩不用说了,只要对学生真诚付出,肯钻研教学业务,取得成绩不在话下。但职称就不一样了,取得高一级职称要有许多荣誉证书才行,个人先进、优质课证书、课题等业绩都要具备。
按理说,成绩和荣誉应该是成正比的,只要成绩好、贡献大,自然就会取得荣誉证书。但问题是,在实际操作中,荣誉经常不和成绩挂钩,那些与学校核心距离比较近的人,更有希望捷足先登。
老实人可能一次两次不介意,但次数多了能不介意吗?眼看着别人毕业比你晚,成绩没你突出,但荣誉证书接二连三的被拿下,你不眼红?和你同时上班的同学早已经评为中教高级,而你还在中教二级徘徊,你不眼红?当你教两个班的主课再兼一个班的班主任,累死累活,却比只教一个班主课的中教高级老师工资每月少一千块钱时,你的内心能平衡吗?
于是,你鼓足勇气,放下身段,在某个月明星稀之夜,敲开了某某的大门。至此,你便一发不可收,荣誉证书开始纷至沓来。
当然,有些证书并不是学校能做主的,但你已经深谙此道,一些十分重要的证书也被你斩获。从此,你的晋级之路畅通了,最后顺利抵达峰顶。
就在你登上巅峰欣赏风景之时,恭喜你,你已经彻底变成了闰土!
05结束语
如果说我是闰土,外人肯定不信,但我信。如今的我,在工作中,就像是一台上满发条的机器,上面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木偶人。对同事,和和气气,对领导,恭恭敬敬。在生活上,也保持低调,不说过激的话,也不做过激的事,时时处处小心翼翼。
我这样做,是因为人生已经注定,就像是契科夫笔下的套中人一样,我很难跳出那个可恶的套子。现在,我对未来的期望不高,但愿无灾无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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