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至7月,文化部为扶持有保留价值的戏曲稀有剧种和剧团,分别在山东淄博和福建泉州两个片区,举办了全国“天下第一团”优秀剧目展演活动。来自全国各地的32个戏曲剧种的32家剧团,携38个剧目参加了这次活动。岳阳市巴陵戏剧团是湖南省唯一一家参加这次活动的剧团,参演的剧目《胡马啸》获得剧目奖。
“天下第一团”咋一看很高大上,但实际上并非荣誉称号,而是针对戏曲剧种和剧团生存状态提出的通俗叫法,意思是该剧种仅存一个专业剧团。这个称谓一方面反映了这些剧种的独特价值,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这些剧种的艰难处境。细细品味,还有点调侃、尴尬、自嘲的味道。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戏曲不断衰落。据统计,年我国的戏曲剧种尚有个,年减少至个,年减少为多个。现存剧种中,约三分之一属于只有一个专业剧团的稀有剧种,其中包括曾经流行于湘鄂赣三省几十个县市的巴陵戏。
巴陵戏原名巴湘戏,形成于今湖南岳阳一带。因岳阳古称巴陵,该剧种于年定名为巴陵戏。岳阳又称岳州,故民间称巴陵戏班为岳州班。巴陵戏主要有昆腔和弹腔两种声腔,用湖广音、湘北方言声调演唱。巴陵戏的昆腔,源于明代传入湖南的昆山腔。明末清初,江西向湖南大量移民,弋阳腔流入湖南,对巴陵戏也产生过较大影响。清代乾隆年间,戏曲出现诸腔杂呈现象,巴陵戏博采众长,逐渐成为一个以弹腔为主的多声腔剧种。
巴陵戏的兴起,对周边地区也产生了较大影响。清道光二年(年)刊行的《汉口丛谈》记载,一位叫李翠官的艺人,系湖北通城县人,幼时曾在岳州班“楚玉部”学戏,名噪一时。到了二十多岁,李翠官赴汉口发展,加入了汉剧班“荣庆部”。每次登台演出,转喉发声,清圆明秀,高入云表,场下数千观众,无不啧啧称奇。岳州戏班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艺人,可见当时的巴陵戏已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准。
巴陵戏《活捉三郎》剧照晚清是巴陵戏的鼎盛时期,据说艺人一度达八百余人。民间将那些名气大、口碑好的专业戏班,誉为“巴湘十三块牌”、“巴湘十八班”。一个地方剧种能有十多个知名戏班,可见影响力非同一般。更重要的是,在城乡的茶楼酒肆,还有大量巴陵戏业余班社在活动。这就说明,巴陵戏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极受观众追捧。
巴陵戏的剧目颇为丰富。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巴陵戏》中介绍,巴陵戏现存传统剧目是多个。但湖南戏曲研究所编纂的《巴陵戏志》中记载,巴陵戏剧目有个,包括整本、半本、折子、小戏四类,以半本戏居多。整本戏是指有完整的故事、演出时间在四小时以上的剧目,如《伍子胥》可演两天半时间。三国、水浒戏甚至可以串演数月。半本戏是指有完整故事、演出时间为两小时至四小时的剧目。巴陵戏传统剧目的内容,多取材于历史演义和话本,以反映历代政治、军事的题材为主,代表性剧目有《打严嵩》、《九子鞭》、《夜梦冠带》、《崔子弑齐》、《打差算粮》、《张飞滚鼓》、《三审刺客》等。
巴陵戏也编演反映现实生活的剧目。清代中叶,曾有巴陵戏班因演出揭露满清黑暗腐朽的剧目《顺治门》,遭官府查禁。晚清时期,又有巴陵戏班编演揭露官员腐败昏庸、贪生怕死的剧目《失徽州》。该剧取材于太平军攻打徽州时的真实故事。当时的徽州守将李元度,因守城不力,弃城而逃,一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剧中的李元度由丑角扮演,表演十分夸张,尤其是“丢印”一节戏,丑态百出,令人捧腹不止。更为传奇的是,光绪年间,有巴陵戏班在平江县演出该剧时,碰巧开缺回籍的李元度正在台下看戏,令他十分尴尬。散戏之后,李元度自我解嘲说:“我当年守徽州,败是败了,但没有如此狼狈,至少没有丢官印。”
巴陵戏《探谷》剧照民国时期,巴陵戏最著名的戏班当属“岳舞台”。岳舞台原为戏院和戏班共用的名称。年初,岳阳商会会长周吟鹤因去岳阳咏霓戏园看戏受冷遇,一气之下决定自办剧院与咏霓戏园开展竞争。不久,周吟鹤招募股东40人,将岳阳玉清观天王殿改为戏院。然后又从四乡的巴陵戏班聘请名角,组建戏班。当年七夕节,岳舞台正式开演。由于剧院行头精良,戏班名伶荟萃,岳舞台一炮打响,连演数月,座无虚席。不过,周吟鹤办戏院和戏班,只是逞一时之气,并非其主业。到了年,他将戏院和戏班改为承包制。也就是让戏班自负盈亏,他向戏班收取戏院和行头的租金。此后,戏院改名岳阳大戏院,戏班仍沿用岳舞台作为班名,由资深艺人许升云任班主。
年,岳阳发生大旱灾,民不聊生,许多巴陵戏班倒闭,大批巴陵戏艺人出走他乡。第二年,连岳舞台都难以维持生计。所幸常德汉剧文华班与岳舞台情同手足,危难时刻将岳舞台引至常德及湘西一带演出,才让岳舞台渡过难关。此后,岳舞台在外漂泊了22年之久。
年秋,岳舞台辗转来到湘西大庸(今张家界市)。当时正是抗战时期,岳阳沦陷,岳舞台打算长期在大庸安身立命。但是,到了年,岳舞台三位骨干演员相继病逝,对整个戏班打击很大。更糟糕的是,这时岳舞台还遭到了当地恶霸的欺凌。有个姓罗的恶霸,是大庸东坪乡团防队大队长,看中了岳舞台的女演员丁艳香。丁艳香此时已婚,其夫是岳舞台的名角李筱凤。为霸占丁艳香,罗姓恶霸竟谋划杀夫夺妻。所幸李筱凤事先得到消息,连夜逃离了大庸。得知李筱凤逃跑,罗姓恶霸还派了两个手下追杀,但没能追上。
巴陵戏《九子鞭》书影年抗战胜利后,岳舞台返回家乡岳阳。先年从大庸逃回的艺人李筱凤,加入了另一个戏班,叫新岳舞台。年,新老岳舞台合并,取名岳舞湘剧团。次年,更名为岳阳巴陵戏剧团,李筱凤担任团长。年,该团整理改编的传统戏《九子鞭》参加湖南省第二届戏曲观摩演出,获剧本一等奖和演出二等奖。李筱凤和胡永发获得演员一等奖,朱岳福获演员三等奖。年,整理改编的传统戏《打差算粮》参加湖南省戏曲汇报演出,获剧本、演出一等奖。年,新编历史剧《何腾蛟》参加建国十周年献礼演出获奖。
文革时期,仅存的两个专业巴陵戏剧团——湖南岳阳巴陵戏剧团和湖北通城巴陵戏剧团都被解散。年,岳阳巴陵戏剧团恢复,巴陵戏起死回生。年,巴陵戏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年,原岳阳市巴陵戏剧团、岳阳市花鼓戏剧团合并组建岳阳市巴陵戏传承研究院。
从“巴湘十八班”到“天下第一团”,再到被列为被抢救保护对象,巴陵戏仍在顽强地坚守。很悲壮,也很无奈。为保护与传承传统戏曲,政府采取了许多措施,但收效甚微。事实上,传统戏曲作为农业文明的产物,与现代社会人们普遍的审美需求,确实存在较大差异。必须承认,传统戏曲已从大众艺术转变成了小众艺术。如何维持小众艺术的生命力,才是传统戏曲的当务之急。特别是像巴陵戏这样的濒危剧种,除了设立保护和传承中心之外,我认为还要大力培养剧种爱好者,形成生存土壤。而培养剧种爱好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提升他们的参与度,让大家一起来唱戏。当大量业余爱好者通过自媒体平台表演戏曲唱段时,传统戏曲也就有了新的活力。(文/谢志东)
岳阳楼景区的“岳舞台”1、湖南省戏曲研究所《湖南地方剧种志丛书:巴陵戏志》(湖南文艺出版社,)
2、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巴陵戏》
3、陈湘源《巴陵戏名班——岳舞台》(岳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年第6期)
4、丁昌柏《岳舞台在大庸》(永定文史资料第7-8辑)